eleven

不仅夏天快乐

清白之年/完

写完了,发个完整版,2w预警(好吧,我也没算到底有多少字

庆祝@可妮兔蛋糕 考试结束!


排练的空隙里,练习室里闷得吓人,更何况是临近暴雨前夕的夏季。

朴佑镇拽起来短袖的下摆擦了擦脖子上的汗,他走到空调出风口站了一会儿,黏糊糊的汗被吹了个半干,他还是没忍住那股劲儿,挪着步子到最后面的一堆衣服里翻出来自己的外套,摸出来一包烟就往门口走。

他推开门的时候,看了一眼镜子,正看到姜丹尼尔弯腰去调音响,宽松的短袖下摆露出一截腰肢的皮肤。

然后被他拉门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那人猛然转过头来,细长的眼睛也正看着他。姜丹也是出了不少的汗,他把额前润湿的头发随手一撩拨,露出的额头还沁着些小汗珠。

其实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还未仔细看清姜丹尼尔眼里的情绪,他反手啪地一声就带上了门。

靠在门口还会落白灰的墙上抽烟时,朴佑镇有些懊恼自己刚才关门是不是手劲有点大,声音太大像是不满自己被人盯着看的一种泄愤方式。

——的确也是不太喜欢被人打量,但刚刚明明是自己先要去看姜丹尼尔的啊。

姜丹尼尔谁不喜欢呢,每天这地下室的几坎台阶都快被给他送水送零食送信的女生踩平。想到这里,朴佑镇又叹了口气,他也很想跟姜丹尼尔这个学长变得亲一点,从自己进社到现在,好像只有在招新的时候讲过几句话,每次有高难度的舞蹈动作,自己也不敢贸然去问他,总跟在他的后面,看着镜子里人偷偷地学。刚刚出来抽烟,也是想要去看姜丹尼尔的脸色,没想到跟人撞了个正着,尴尬得简直要了他的命。

他弹弹烟灰,用脚去碾那层烟灰,心里想这么众星捧月的学长,虽然是好,但自己也不想被人当做个爱拍马屁的主儿,能不能变亲还有待观察,有些好笑自己刚刚还担心着姜丹尼尔会对他抽烟颇有微词,别人指不定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哩。

听到有脚步声从楼梯那儿传来,朴佑镇眼睛都懒得抬。他心说又是哪几个跟自己同届的女生来给姜学长送水了,可过了会儿听着那脚步声又觉着不对劲,一抬头就看到个长得像糯米团子的男生抓着书包背带看着自己,以及自己指尖明暗不定的烟头。

朴佑镇看了那人几眼,白白净净的脸,一瞧就是个正派好学生,脸颊肉看着软乎乎的,不知道戳上去是不是也这么软,会和棉花一样软吗,不,应该更有弹性一点,像糯米糍吧,朴佑镇心里想。

朴佑镇自己都被自己脑子里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吓了一跳,对面的男生倒是先开口了,“同学,请问你们今天的排练结束了吗?”

靠,讲话也挺软乎乎的。

朴佑镇反手就掐了剩下的半截烟,长长的烟头被他扔在了地上,其实他一见着长得这么乖的脸就想掐了烟,在这种人面前抽烟就跟做了亏心事一样,他心里痒痒得很。

还没来得及回,就又听到糯米糕问自己,“姜丹尼尔还在里面吗?你能帮我喊喊他吗?我等着他一块回家呢,这小子,阿——西。”

朴佑镇木讷地点点头,推门去帮他喊姜丹尼尔的时候都还是晕的,因为那人最后说的脏话让他想笑,也更是从来没听到有人把姜丹尼尔称作“这小子”。

舞社的门坏了很长一段时间,被朴佑镇推开的时候吱呀一声,这次姜丹尼尔没有回过头来看他。朴佑镇看着镜子里正跳舞的姜丹尼尔,指望着那人会分给他一点目光,好让自己先来开口。

事与愿违,姜丹尼尔根本没有在看他的意思。

朴佑镇的尴尬症又犯了,他走到音响旁边小心翼翼地调低了音量,姜丹这才看向他,是笑着问出来的话。

“小不点学弟,烟抽好了?”

他一边发问一边用手指做了一个抽烟的动作来逗朴佑镇,朴佑镇站在音响旁边,隔着裤兜又摸到那包烟,不知道怎么去接姜丹尼尔的话。

看来他是真的没记住我的名字,朴佑镇心想。

“学长,外面有……人找你。”

他措辞顿了一下,不知道那个糯米团子是谁,该如何称呼。

是姜丹尼尔的同学吗,是朋友吗,还是说,是跟那些女生一样的角色,他不知道就索性用代称一概带过。

“诶咦,是在奂吗,他今天下课好早。”姜丹看了眼墙上的钟,笑着跟朴佑镇用嘴型说了个谢谢。他从行李袋里拿出一条干净的毛巾,没有章法地擦着头发和后背,随后在安静的练习室里又吱呀一声地拉开了门。

一切都行云流水顺理成章,只不过到了朴佑镇这,还在喃喃道,是在奂吗?

我也不知道。

姜丹尼尔想回教学楼的厕所换件干净的上衣,金在奂揶揄他是不是想在回家路上指着遇到点桃花,哪儿一天到晚这么讲究。姜丹尼尔只好作罢,他比金在奂约摸高出一个头,背着大背包跟在金在奂的身后,影子拉得老长,但是因为夕阳朝向的原因,他的影子比金在奂的短的一截。

金在奂也发现了,往前跑了几步看着影子越来越长,转回身来面对面地看着姜丹尼尔笑。

他的开心永远都是写在脸上的,高兴的时候眉梢里都是小星星,扑闪扑闪着的让人也想去捞一把快乐。

就算是逆着光,看不太清金在奂的脸。他咯咯地笑。

“你快看啊!尼尔,我比你高了好多哦——”

有些东西一旦在你生活里变得根生地固的时候,你是不会觉得特殊的。

就像姜丹尼尔一直认为和金在奂在一起的时间说不上有什么特别,他已经习惯自己这么多年的人生里有这么个发小的存在,他甚至怀疑两个妈妈在怀孕的时候,就互相对着肚子,让他们俩认识了。

可是每当金在奂这样笑的时候,姜丹尼尔也会止不住地想笑。他印象里的金在奂永远都是笑眯眯的,是汉江旁的晚风里他高好几度的笑声,是冰汽水瓶壁的水珠,剔透又纯净。

教学楼楼顶的晚霞很低,一大片地挂在楼顶天台,姜丹尼尔不用刻意抬头,就能瞧见金在奂身后的那一大片的绯红,还有金在奂飞扬起来的头发和细碎地散在风里的笑,说不上别的感觉,也就是跟着开心。

他傻乐地回答金在奂,“你小子也就这时候比我高!”

金在奂都快走到车棚了,又要折转回音乐教室拿吉他谱,姜丹尼尔懒得走,就在车棚附近的学校超市里坐着等他。都傍晚了,雨还没落下来,闷热地更厉害,超市里的老旧空调效果也还不错,姜丹尼尔买了一根冰棍,靠着收银台就拆了包装纸往嘴里塞。

老板见他眼熟,从收银台下面拿了个小板凳给他,他笑盈盈地接过来坐下,嘴甜地说以后舞团的水就都在这儿订了。

金在奂从教学楼跑下来的时候,最后几坎台阶都不是靠走的,他左手撑着扶手,用力地跳起来,连着跃过最后好几阶台阶,稳当当地落地。

他一抬头就看到姜丹在玻璃门后面坐着个小板凳,长腿懒散地往前伸展着,背包放在脚边,举手挥着半根冰棒跟他打招呼。他也就挥着手里头刚取的乐谱,到超市门口的时候,姜丹尼尔早就把板凳还了回去,递给了他一只刚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甜筒。

不急着回家的两人就站在超市的空调外机旁边吃冰棍。空调外机的风扇呼啦呼啦地响,抽出的热风带起来他俩的裤脚,与闷热的晚风一对比,竟也不觉得太热。

“刚刚那谁啊?”金在奂咬了一口甜筒旁边的脆皮,还有些含糊不清地问道。

“啊?”姜丹尼尔正嘬了一口往下淌水冰棒,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就舞团练习室外面抽烟那小子。”金在奂补充道。

“我看就你俩还在练习,跟你努力有的一拼啊。”

“这届高一刚招进来的学弟,朴佑镇,也是釜山来的,我就记着了。”姜丹尼尔把冰棍的木签扔进旁边的垃圾篓里,想了想刚才那学弟看他脸色出门抽烟的样子就想笑。

“我看起来很凶吗?怎么他抽个烟看着我都怯生生的。”姜丹尼尔用肩膀撞了下金在奂的胳膊,示意他回答自己。

“嚯,你是没见着他一见我就把烟掐了的速度。我还想问你是不是我看起来太凶了呢!”金在奂跟姜丹尼尔讲了刚刚在舞社门口的事儿,两个人心照不宣地达成了共识。

——朴佑镇是个胆小鬼。

金在奂有一辆小电驴,是今年过生日的时候已经工作的表姐送的。之所以是小电驴,必然只是充电靠电瓶的小车,速度最高不过50码,但总比骑单车快得多。

姜丹尼尔起初把自行车轮踩得飞快才能赶上金在奂的车灯尾巴,后来也学乖了,索性自己的自行车也都锁起来扔进家里储藏室,每天坐在金在奂的后座上课下课的。

金在奂起初还没过够车瘾的时候,每天吃完晚饭都上几层楼去敲姜丹尼尔家的门,拽着他美名其曰兜风,其实是练车。

电动车又和自行车有点区别,金在奂握着车龙头就紧张,姜丹尼尔坐在他后座他就更紧张,生怕一个翻车他俩都给伤了。好在金在奂平衡感还凑合,歪歪扭扭地在汉江边骑了好几次的车,之后就能顺顺利利地载着姜丹尼尔上下学了。

姜丹尼尔是很爱坐金在奂后座的,虽然姿势有点不舒服——他的腿蜷起来有点困难。

但因为金在奂的车接车送,每天早上能多睡上十分钟也不会迟到,晚上能多在舞社练习,回家恰恰赶上晚饭。这些便利让他每天早上都呵欠连天眯着眼睛站在楼道口等着金在奂下楼。

金在奂的脚步声很轻,像个练习过跳舞的小姑娘。其实姜丹尼尔也不清楚跳舞的小女生的脚步声是如何,他只是觉得金在奂的步子轻轻盈盈的,有节奏感地先下前几阶,最后轻捷地从最后三层的台阶一跃而下。

这个形容每每在金在奂跳下台阶往他跑过来的时候就浮现在他脑子里,有一次姜丹尼尔靠着金在奂的小电驴等他等困了,迷迷糊糊地看到金在奂的脸,张口就来。

“金在奂,你怎么下个楼梯跟小姑娘似的。”

被金在奂用书包用力一甩,打在姜丹尼尔的胳膊上,一声闷响。金在奂弯着腰拽着书包带,一脸正气地警告姜丹尼尔。

“小心我今天不载你上课了。”

才说完这句话又笑成一团,从裤兜里摸出钥匙在指尖绕了一圈儿就跨上小电驴,把后座的皮垫拍得震天响。

“uber帅哥司机上门服务,谁不上车谁傻逼。”

姜丹尼尔的笑点很低,根本是金在奂说什么他都能跟着哈哈哈几下,这下是压根就戳中他的笑穴。他跨坐上后座,还是笑倒在金在奂的后背,嘴里一直重复着,“谁不上车谁傻逼!”

金在奂嘴上骂着他莫名其妙的笑点,又得意洋洋地说“小子,还是你奂哥有趣吧!”

舞社下个月要派人参加比赛,姜丹尼尔忙完组织人带队,就又一头扎进练习室里练习。快期末了,他不好容易跟班主任请了假,软硬兼施才能在放学前的最后一节课去练舞。

他拿着钥匙去开练习室门的时候,听到里面有音乐声,不由得一怔。

今天本是没有安排训练的,他收起钥匙推了一把虚掩着的门。朴佑镇也是一怔,看到来者是他的时候,一瞬间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后的头发。

“学长,你也来练习啊。”

姜丹尼尔往里走,应了一声,他放了书包不急着跳,就坐在最后面看着朴佑镇练舞。朴佑镇看得出来练习了一会儿了,两鬓已经有汗珠往下滴,打湿了肩膀处的一小块衣服。

“这里有点问题。”朴佑镇被姜丹尼尔看得心里发毛,别扭地跳了几分钟就被姜丹尼尔揪出了瑕疵。

他尴尬地停了动作,啊了一句。他本意是,啊,谢谢学长指点。传到姜丹尼尔耳朵里就像是疑问句。

“这里,手部动作没跟上。”姜丹尼尔站起身,把音乐倒回去,重新开始站到朴佑镇身边和他一起面对着镜子。

等待音乐节点的时间里,姜丹尼尔随意地喊着节奏,脚尖点地,等到朴佑镇出错的地方,他往朴佑镇身边又靠近了一些。朴佑镇本是望着镜子里的,身侧人猛然的靠近让他措手不及,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姜丹尼尔已经把动作演示过了一遍。

“应该是这样的,你多注意一下这里。”

朴佑镇连忙点头。姜丹尼尔往后走,说要去换身衣服再来,他还不放心地看着朴佑镇,朴佑镇只好特意错开音乐,嘴里打着拍子把手部动作重复一遍给他看。

姜丹尼尔称赞了一句,倒退着往后走,一不留神踩中朴佑镇放在身后的矿泉水瓶,砰地一声往后滑了一下。

——音响还没暂停,正是播到高潮。节奏攒动,咚咚地像是敲打着朴佑镇的头皮。他看着镜子里的姜丹尼尔跌坐在地板上,刺耳的摩擦声混着音乐让他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身。

“佑镇,来扶我一下。”姜丹尼尔低着头,朴佑镇半跪在他旁边,看着他右手撑着地,指尖泛白。

他记得我的名字。朴佑镇立马甩开这个有些怪异的念头,手足无措地从姜丹尼尔的腋下穿过去,想要将他架起来。

扭伤的脚踝红肿起来,朴佑镇站在姜丹尼尔的旁边,手里攥着刚刚绊倒姜丹尼尔的始作俑者——那个矿泉水瓶。

“学长,对不起,我以为不会有人来训练了,所以把水瓶随手一放,真的,对不……”

“没事啊!”姜丹尼尔低头摁着手机,他刚给金在奂发了条短信,让今晚别等自己回家了,一听到朴佑镇充满愧疚的道歉,连忙出声打断。

“这哪儿怪你呢,是我自己没看到啦!”

朴佑镇张张嘴还想说些解释的话,却也不知道讲出些什么才好。他本身就不善言辞,对着姜丹尼尔这么个自己挺崇拜的学长,就更是没话说。

“朴佑镇,你上学骑自行车来的吗?”

第二次听到姜丹尼尔喊自己的名字,朴佑镇还是觉得陌生。三个跟了自己十几年的字,怎得从他口中喊出来都不像是在叫自己呢,朴佑镇看姜丹尼尔和自己讲话都得仰着头,蹲下身子回答道,“我……我住得远,就骑机车上学的。”

姜丹尼尔的眼睛一下子睁大,哇呜了一声,拍拍朴佑镇的肩膀。

“好酷!那你能不能开你的机车把我送去医院?”

他指了指自己受伤的脚踝,无奈地耸肩,“如果是金在奂的车技,我可能会残疾。”

朴佑镇站在诊治室外面等候的时候,有点想要抽烟,他看了一眼帘子后面医生还在准备着消毒棉球。跟姜丹尼尔说了一声之后,摸出裤兜里的烟盒就往医院外走。

才抽了几口,就瞧见有个和自己穿着一样校服的男生骑着个电动车从医院大门里冲进来。用冲这个字还有点不准确,速度是挺快的,就是方向有点晃晃悠悠,隔得太远朴佑镇也看不清那人是谁,心里为骑车的人捏了一把冷汗,这个驾驶技术也太危险了吧。

等那辆电动车都快停在自己面前,朴佑镇才看清金在奂的脸。

那瞬间他又把烟扔在了地上,脚尖快速地碾了上去。哎,实在是不能对着这么乖的一张脸抽烟。

“姜丹呢?小不点学弟?”金在奂一开口,朴佑镇恨不得把刚刚地上的烟头捡起来,好让自己看起来成熟冷静一些。

“我不是小不点。”朴佑镇站在门诊部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金在奂手忙脚乱地从座椅下拿出一把锁,他刚落好锁就嘁了一声。

“嘁——我看姜丹尼尔这么喊你,我也跟着喊喊怎么啦?”

“因为你看起来比我更小不点。”朴佑镇转身就想往大厅里走,金在奂三步并作两步,跟上他。

“姜丹怎么样了?”他懒得跟朴佑镇这种小孩子计较。跑到朴佑镇身旁才懊恼地发现自己怎么也比他矮啊,朴佑镇走的飞快,完全不搭理他,他只好扯了扯朴佑镇的袖子。

“医生正在处理呢。”朴佑镇带着他走到诊治室门口,往里面努努嘴。

金在奂一下子音量降低哦了一句,又自言自语说,应该是没关系的,姜丹尼尔身强体壮,从小到大都身体好,扭伤应该不碍事。

朴佑镇斜着眼睛看了金在奂一眼,那人站在自己旁边靠着墙,他半个身子被笼罩在自己的一小层隐形里。

“是我不好,乱放水瓶把学长绊倒了。”本来不该有这个自白的必要,只是他每每看到金在奂,就有一股脑想说话的冲动,和跟姜丹尼尔相处时的沉默寡言完全相反。

在朴佑镇心里,金在奂和姜丹尼尔是同一层的关系,他们俩就像是超市里被捆绑销售的两瓶饮料,不过不存在附属品的关系,更像是天平的两端。他打破的一端的平衡,就必须要给另一端一个解释。

可这也都无所谓的。

至少金在奂觉得是无所谓的,朴佑镇不需要给他一个什么解释。还是充满着愧疚,歉意满满的那一种,让他觉得自己在别人眼里可能是姜丹尼尔的监护人。

“这样啊——你不要太在意啊!我看他过个几天就能好!”

金在奂是真的很爱笑,本身就只打过两次照面,可是次次都是笑着讲话的。

朴佑镇不由得感叹金在奂的好脾气,这么好的脾气如果现在说想要戳一下他的脸,应该也是不会发脾气的吧,可惜朴佑镇不敢讲。他在心里盘算的时候,护士走了出来说已经处理好了。

金在奂看到姜丹尼尔脚上包了好几层的纱布,第一反应是——“你最近是不是得光脚上学啊!”

姜丹尼尔翻了个白眼,单脚蹦蹦跳跳地过来搭着金在奂的肩,本来是想反驳的,但是又觉得他讲的有道理啊,一时气结。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朴佑镇的机车和金在奂的电动车挨在一起停着,金在奂架着姜丹尼尔,他们俩的书包都被朴佑镇背着。朴佑镇左肩一个包,右肩一个自己的包,手里还拎着金在奂的包,看上去像个推销卖包的小贩。

金在奂总有能够发现滑稽点的能力,姜丹尼尔还被他架着呢,他嘴上说着慢点走慢点走,一侧头就看到朴佑镇背着三个大书包满脸担忧地跟在他们旁边,他哈哈哈起来,连带着伤员也跟着他哈哈哈,朴佑镇头次遇到这种场景。

——医院里昏黄的路灯照在金在奂的脸上,他依旧是笑着的,肩膀上架着一个人,本应是吃力的,但他像是毫无负担,还能连带着人同他一起乐。

于是朴佑镇也没忍住,金在奂眉梢里的那把星星,他也没忍住地去拾了一把。


闷了好几天的雨终于在某天放学的傍晚下了下来。噼里啪啦地砸在窗玻璃上,斜成一道道雨丝。

朴佑镇拿着伞往门口走,就看到金在奂和姜丹尼尔两个人挤在走廊下聊天的背影。姜丹尼尔的脚伤还没好透,穿着拖鞋,几层纱布可怜巴巴地黏在一层膏药上。

金在奂靠在大理石柱子上同姜丹尼尔在讲什么,朴佑镇隔了一段距离都听到他俩的笑声。

朴佑镇又站在远处打量了他们一会儿,才走过去问好。

“你们都没带伞吗?”朴佑镇把手里的拿把伞塞进金在奂书包旁的兜里。

“你不也就这把伞吗?”金在奂反手想去将拿把伞抽出来还给他。

“我有雨衣,在车那儿呢。”朴佑镇指了指远处的车棚,“我开车回去,怎么打伞啊,小不点学长。”

他顺口给金在奂取了个外号,难得有了点幽默感。姜丹尼尔撑着石柱子看他俩讲话,也学着朴佑镇讲话了。

“小不点学长,还不快点谢谢小不点学弟,不然今天我跟你都回不去了。”

金在奂狐疑地看了一眼朴佑镇,他把伞从兜里拿出来,用伞柄佯装要去敲姜丹尼尔受伤的脚。

“你给我老实点,信不信我今天也把你丢这儿!”

朴佑镇的伞很大,两个人打也不嫌小,就是撑伞的时候有点费劲。金在奂拉着伞柄在外推,朴佑镇察觉到了他的吃力,正好他站在金在奂的身后,就顺势环了上去,从金在奂的背后伸出两只手,帮金在奂把伞撑了开来。

金在奂举起来伞想招呼姜丹尼尔过来,发觉朴佑镇还没撒手,自己整个人像是被抱在他怀里一样,他别扭地咳嗽了一声。

朴佑镇触电般地收回了手。再然后就是挥着手跟姜丹尼尔说再见,看着他俩慢悠悠地消失在视线里。

雨势仍不了小,朴佑镇从书包里挑了一本闲书顶在头上往车棚那边跑。到了车棚里,他拧了拧湿透的外衣,他站定的地方已经有了一小滩的水洼。

雨打在他头顶的雨棚上,吵得他心烦意乱。他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个巧合的拥抱,不,甚至叫不上拥抱,拥抱本该是双向的,若非要定义刚才的动作,最多就算是个单向拥抱。

还是自己一味索取的。

有一口气堵在胸口,在闷热的天气里他找不到凉爽的出口,是因为姜丹尼尔呢,还是因为金在奂呢。

又是一连串的不知道。

他闷头跨上自己的机车,把书包背在胸前护着,这样才能勉强不被打湿个透。

见了鬼的天气,也没有见鬼的雨衣。

他在骗人。

舞社这两天门口多了几个没见过的生脸儿小姑娘。邕圣祐有天帮设计部的送衣服来舞社,刚下几坎台阶就被这几个小姑娘围住问问题。

“帅哥——你们舞社的朴佑镇在吗?能不能帮我叫他出来一下呀?”

邕圣祐还抱着一大堆服装,从衣服堆后面探个头,“谁?我不认识,哦,我不是他们舞社的。”

有女生顺杆爬,拽了拽他的衣服袖子,“诶,学长,你不是舞社的吗?那你是哪个社团的呀?”

邕圣祐赔着笑打了马虎眼,用脚一踹就进了舞社。

姜丹尼尔正坐在木地板上吃辣炒年糕,他一见是邕圣祐,也懒得起身,用挑着年糕的细长竹签点了点一个角落。

“放哪儿就行。”

邕圣祐撒气似地把衣服扔在地上,任由一堆铺散开来,走过来姜丹尼尔旁边坐下。

“嚯,你还真能使唤我。”

姜丹尼尔递过去一根竹签,“吃还不能堵住您的嘴啊,邕社长。”

邕圣祐没讲话,他没吃中饭就来替设计部给舞团送衣服,饿得不行,戳中好几块年糕一同塞进嘴里,讲起话来含糊不清的。

“哇,我看你们舞社桃花旺叻,门口好几个学妹我还以为又是找你的,一听别人要找朴什么镇的。嚯——你是不是被新人比下去了?”

姜丹尼尔看了一眼门口,“找朴佑镇的?”

“好像是这个名字吧,怎么了,人在哪儿呢,你指我看看,是不是比你帅?”邕圣祐好奇地要命,嘴里还不停地吃着年糕,像只仓鼠一样。

被邕圣祐这么一问,姜丹尼尔像是想起什么来了。舞社里三三两两的有那么几个今天来练习的社员,姜丹尼尔撑着地板站起来大声发问。

“这两天有谁见到朴佑镇了么?”

都在摇头。姜丹尼尔哦了一下,心里空落落地又坐回邕圣祐旁边一起吃年糕,“今天没来,下回指你看。”

下午体育课,姜丹尼尔脚伤还是不宜运动,他就坐在双杠上晃着腿看着一大群人围着操场跑圈。

金在奂跑完步,汗流浃背地去小超市买了两瓶冰水,他喉咙干得发疼,就靠着冰柜咕噜咕噜地就干了瓶水,缓过劲儿来就拿着剩下的那瓶,晃悠悠地去找姜丹尼尔。

姜丹尼尔从双杠上跳下来,没受伤的那只脚着地,但还是没站稳,一不小心地在草坪上歪了一下,他索性借着力滚了个半圈,最后又蹭了几步,靠着最近那棵树的树干坐了下来。

金在奂把冰水直接贴在了姜丹尼尔的脸上,冷得他一个激灵,就开口骂了一句脏话,但随后又笑盈盈地拧开那瓶水。

金在奂也靠着树干坐下来,人工草皮容易粘在校服裤子上,金在奂曲起来自己的腿,低头不紧不慢地把贴在自己小腿那块的草屑一点点地挑下来。

“这几天你见过朴佑镇吗?”姜丹尼尔把水放在他跟金在奂的中间,贴着自己的大腿外侧,还是有些惬意的模样,眯起来眼睛发问。

“没有。”金在奂想了会儿,老老实实地答。

姜丹尼尔哦了一声之后就不再讲话,金在奂用腿撞了撞他们中间的那瓶水,“怎么?”

“他这几天好像不在学校。”

“那他在哪儿?”金在奂没想到小不点学弟不仅是看起来不乖,原来旷课这种事情也是真的能做出来啊,他有点诧异。

“不知道。”姜丹尼尔回头看了他一样,“你那么大反应干嘛?”

金在奂揪草的手顿了一下,有些敏感地答道,“我哪儿有?”

下了课并肩往回教室的路上,姜丹尼尔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今晚舞社的学弟学妹们有个节目让他帮着审一下,就让金在奂先回家,自己搭公交回就行。

平时这种情况,他可能会讲,没关系啦,我等你一起,金在奂这次回答地倒是挺快,他飞快地点了头。

朴佑镇的家门被人试探性地敲了三下,彼时他正缩在被子里拿手机打游戏。他本来是没什么精气神的,请过假在家睡了一天,到傍晚这时候又不能再继续放纵自己睡了。

以为是自己幻听亦或者是敲错门的,朴佑镇换了个姿势又继续打游戏。约摸着过了三分钟,门又被人连拍了好几下,这次来者的手劲比刚刚的大,声音隔着耳机清楚无误地传到朴佑镇耳朵里。

他只好从被子里翻出来,一脸愠色地坐在床边找拖鞋。还发着烧的身体猛然站起来有些低血糖的症结,晃晃悠悠地走路让他有些来气。

“谁啊?”朴佑镇依旧是低着头看手机,他让屏幕上的小人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好,才抬头透过猫眼去看外面。

——这下,他觉得自己真的是高烧到昏了头。

金在奂头一次敲过门后就在门口站的笔直,等着朴佑镇一开门就看着自己这么个正派样儿,等了那么半分钟也没听见里面有动静,他迟疑了下还翻出手机里和邕圣祐的聊天记录。

没错啊,让邕圣祐拍一下舞社的社员登记表给他,朴佑镇家的楼牌号就是这个,自己没走错啊。

于是他弯腰把耳朵贴在门上,做贼似地屏息凝神去听屋里的动静。好像是有些微的……游戏的音效声,原来是在打游戏听不到声音,那就再用力敲一次门,好让里面的人听到吧。

金在奂本是没想着这么大力气去敲门的,一想着里面的人打着游戏听不着敲门声,不自觉地就加大手里的力度,咚咚咚地还有点装修砸门的意思。

朴佑镇把门拉开了一条缝,他从里面探出来个脑袋。

“学……金在奂?”

都到嘴边的学长被他改了口,和他还没有熟到称呼学长的地步吧,朴佑镇脑子里一个转弯,就把金在奂的全名喊了出来。像这样的直呼其名,多多少少有点冲撞的味道,但朴佑镇声音本就低沉不带情绪,金在奂突然到访让他的声音比平时的尖了一些,疑问上扬尾音里带着的不可置信还有些欣喜的意思。

这样直呼其名反而亲昵了许多。

可是朴佑镇自己不知道。

金在奂站在玄幻发愣,他手里还提着刚刚路过药店买的好多盒药片。搞不清朴佑镇病假的具体,胡乱地在货架上拿了好几种。

朴佑镇是独居的,除了假期他妈妈会从釜山过来看看他之外家里压根也没什么人会来,玄关就只有几双他自己打球跳舞会穿的鞋,还乱糟糟地堆在一起。拖鞋在这个家里就只有他脚上的那一双。

朴佑镇看着金在奂为难的样子,率先反应过来,他连忙把脚从拖鞋里抽出来,光着脚站在地板上,弯腰去把那双自己的拖鞋拿到金在奂面前。

“家里没拖鞋,你勉强穿这个吧。”

金在奂一看他这样,也急了。

“你…你赶紧穿上!”他念着朴佑镇还在生病,猛然蹲下身去把那双拖鞋拿了起来。也顾不得自己还没换鞋,穿着自己的球鞋伸腿一迈就踏进屋里。

金在奂一直都弓着身子,他把拖鞋啪地放在朴佑镇的脚边,伸手就像给小孩穿鞋一样抓住朴佑镇的脚踝想帮他穿拖鞋。

这都是几秒钟的事情,以至于金在奂没觉得哪里不对,朴佑镇也是。

但皮肤与皮肤的触感让朴佑镇抖了一下,他低头看着金在奂头顶的发漩,忍住了想要踹过去的那一脚。他觉得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金在奂的手是热的,甚至可以说是发烫的,至少朴佑镇觉得自己脚踝处都在发烫,从金在奂手掌传过来的热度到了自己的皮肤表层就像起了火一般。

是自己发烧的缘故,朴佑镇心里这样胡乱地找了理由。

金在奂也在握住朴佑镇脚踝的瞬间觉着别扭,他别扭自己怎么把朴佑镇当小孩儿,还毫无违和。自己跟姜丹尼尔互相照顾时都很少会这样地——这样地亲昵。

亲昵,这两个字在金在奂的脑子里一闪而过。帮朴佑镇穿拖鞋的动作还在硬着头皮进行,还好低着头,不然朴佑镇就能看到他蠕动的嘴型,他无声地念叨着。

“疯了吧,金在奂你疯了吧。”

原来发烧这么好传染的啊。

朴佑镇端坐在自家客厅的沙发上,手掌向下贴在大腿上,他不安地摩挲了一把才开口问道。

“你怎么来了?”

金在奂刚从厨房端了两个玻璃杯倒了两杯水走出来,听到问句,瞪着眼睛理直气壮说,“我怎么不能来!我…我来探病啊!”后半截的话还结巴了一下,金在奂把水杯放在茶几上心虚地看了一眼朴佑镇。

好在朴佑镇没察觉到自己的停顿,只是哦了一声就又恢复了沉默。

金在奂受不了这个气氛,他把自己装药的塑料袋提了过来,从兜里窸窸窣窣地拿出来了好多不同种的药片,红红绿绿地就摆在茶几上。

“小子,发烧还是感冒啊?”

他拿着说明书看,头也没抬地问朴佑镇。

“……发烧。”

“那吃这个,一天三次,成年人一次两粒,还配合着这个一块儿吃……”

金在奂猛然反应过来,抬起头来盯着朴佑镇的脸看。金在奂太严肃了,看的朴佑镇心里发毛,“怎么了?”朴佑镇只好问。

“你小子成年了吗?”

朴佑镇点点头,“刚成年。”

“哦——成年快乐!”金在奂没头脑地接了这么一句,搞得他自己都想笑。可朴佑镇还是坐在那里,看着他捣鼓着药片,听了这句话也只是过了半晌说了句谢谢。

金在奂又一次觉得丢脸。如果姜丹尼尔在的话,肯定也会笑,还会比自己笑得更傻,金在奂这样安慰自己。自己讲的话怎么就逗不笑朴佑镇呢,还自己笑得像个傻缺。

“你吃饭了吗?”朴佑镇才找着话题,他拿着手机准备打开外卖软件,刚一解锁才发现自己游戏里的小人还躲在草丛里没被发现。

他看金在奂研究说明书研究地正起劲,也就不管他了,自己低头打起了游戏。

“还没呢。”金在奂把药片从包装里一片片掰出来,放在自己手心里,另一只手拿着水杯,递给朴佑镇。

“你饿啦?”金在奂看着朴佑镇慌张地放下手机去把药倒进嘴里,他刚刚去厨房的时候看到冰箱里还有两个西红柿,就转身回了厨房。

“家里能开火吗?”听了这句问话,朴佑镇药片像是哽在喉咙里,他急忙又喝了一大口水才回答,能。

金在奂也就不管他了,自己进了厨房捣鼓了老半天。他看着冰箱里还有最后两个鸡蛋,担心放久了会坏,索性还煎了两个鸡蛋盖在了他俩的两碗西红柿面上。

金在奂说不上厨艺精湛,连好都算不上。他只会煮个西红柿面,还是因为姜丹尼尔爱吃西红柿,俩人原来熬夜打游戏的时候总饿,才自己倒腾出来这么个西红柿面的做法。煎鸡蛋是后来吃腻了面,用手机搜索了半天,依葫芦画瓢学会的。

他有点庆幸朴佑镇家没什么肉啊蔬菜之类的,超出他发挥范围的食材。看着两碗卖相还不错的面,金在奂美滋滋地想,我和朴佑镇家的厨房还挺有缘。

金在奂在厨房忙活的时候,朴佑镇还在打游戏。他没有想把家里来的这个“客人”冷落的意思,只不过今天真是巧了,他躲着躲着就进了决赛圈,心里想着自己等会挂了就去给金在奂打下手,谁知道这一等会儿,左上角显示就只有两人存活。

金在奂把面端出来的时候,朴佑镇正趴在草丛里左右转换着视角,周围有脚步声,剩下的那人应该就在他身边。

朴佑镇抽空看了一眼桌上的面,心里一下子有些酸。他一个人来首尔上学,平时能用泡面打发就绝不麻烦,看着金在奂那卖相还不错的面,心就像是被人拽着往下沉,最后落在了一片偶然路过的云上,轻飘飘的,又软乎乎的。

就是他出神的这一小会儿,游戏里剩下的那个人发现了草丛里的他,跑过来拿着枪就对着他突突了几下。

完了,朴佑镇脑子里蹦出来这两个字。是游戏还是他自己,他又不知道了。

朴佑镇在金在奂去厨房拿筷子的时候,鬼使神差地打开照相机,对着自己面前的那碗面拍了一张照。

姜丹尼尔脚伤好的差不多了,医生给他下了纱布和膏药,行动方便得多。不只是小心翼翼地行动久了,一摆脱掉被人搀扶着走路的日子,他就跟个多动患者一样成天上蹿下跳。

“诶,在奂,我发现个地儿的炒年糕特好吃!”他正从教室的最后一排跑到金在奂的第四排座位旁边,献宝似地跟他报告好吃的。

“什么?你什么时候自己一个人偷偷去吃的?”金在奂眉头一皱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他开玩笑地质问姜丹尼尔。

“哎呀,我也是听人说的,我也还没吃过呢。刚摸清楚地儿,等会儿放学了我俩就去啊!”

姜丹尼尔一溜烟地又蹿回最后一排自己的位置了。

金在奂被姜丹尼尔带着在他们学校旁边的小吃街里绕来绕去,终于在一辆流动餐车前面停下来,姜丹尼尔确信地看了一眼招牌上的logo,转头跟金在奂说。

“就是这家!别人给我推荐的!”

金在奂点点头,两人点了炒年糕和炸鸡,站在取餐口等候的时候姜丹尼尔突然喊了金在奂一句。

“在奂。”

“啊?”金在奂正看着菜单上别的吃的。

“你觉得……朴佑镇…就我那个舞社的学弟,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金在奂一愣,很快就回答了,“是个很不错的人啊,他不是你朋友嘛,你了解比我多。”

后面的话听起来有些不对劲,姜丹尼尔也压根没察觉。恰好老板把他们点的单打包好递了出来,这一打岔,姜丹尼尔也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另一边,金在奂还没过去呢,他回家路上就一直想着自己的回答,反复揣摩了好多遍。

姜丹尼尔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他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样的回答呢,我的回答是不是太冷淡了。

金在奂都回了家,他想着自己回答的敷衍,仔细深究还有些要跟朴佑镇撇清关系的意思,可姜丹尼尔好像和朴佑镇也很不错,自己这样回答,姜丹尼尔会不会也觉得别扭?

坐在书桌前写作业的时候还是没沉住气给姜丹尼尔发了两条短信。

“啊啊啊,今天你问我的问题我重新回答一下!”

“如果我是未成年,我和佑镇是想要在成年当晚一起喝酒的关系。”

姜丹尼尔刚洗完澡,擦着头发回到房间里一拿手机看到这两条短信的时候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自己抽了风似的要去找那家炒年糕,倒也不是哪个朋友推荐的,说起来有点害臊,他发现朴佑镇总打包回舞社的外卖上有那家店的logo,可是自己也没拉下脸去问过。

朴佑镇一拎这外卖回舞社就是三四天,姜丹尼尔好奇得紧,只好自己亲自找来尝尝。

他问金在奂的问题本就是在等炒年糕的时候,想起朴佑镇后的随口一问。

谁知道金在奂给了这样的回答。

姜丹尼尔拿着手机,很快打了一行字,他看着自己打出来的那句话,犹豫了几秒钟又快速地删掉了,像扔掉一个烫手山芋似的把手机扔到床上,没回短信。

“成年那天一起喝酒的,不是我跟你吗?”

他明明是想这样回的。

又是汗气蒸腾雾了一大片舞社玻璃的下午。姜丹尼尔早就习惯这种努力具体化呈现的时刻,他坐在一堆社员脱下的外套里,拧开一瓶未开封的冰矿泉水,灌入喉咙里。

朴佑镇已经病好回了学校,正在他面前半米的位置练习校庆上的舞蹈。

姜丹尼尔有些问题想问,比如,是发烧了吗,是那天给了自己伞淋雨回家生的病吗,退烧了吗,还有想要打趣地问他,这几天有没有想回舞社跳舞啊。

有没有想过我。

一阵微不可觉的震动从身旁的地板上传过来,是手机静音时的震动。姜丹尼尔放下矿泉水,在一堆衣服里翻找。

是朴佑镇的手机,等姜丹尼尔翻出来的时候它已经停止震动了,屏幕上显示未接电话来自妈妈。

姜丹尼尔第一眼是看到朴佑镇那还没黑屏上给妈妈的备注,端正地备注着妈妈,还加上了一个小红心。

还挺少女心,他大声喊了一下朴佑镇,示意他有个未接电话,笑了一下。

视线就在朴佑镇手机黑屏的前一秒被吸引了过去,只是一瞬,姜丹尼尔看到朴佑镇模糊的手机桌面。

像是一碗面,还是一碗盖了个煎鸡蛋的面。

如果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巧合,姜丹尼尔也不至于呼吸一滞。纵使朴佑镇已经去关了音响正往这里走过来,姜丹尼尔还是迟疑了一秒钟后,摁亮了朴佑镇的手机。

朴佑镇捞了一条毛巾挂在脖子上,一下下地擦着额前的汗珠。他半蹲在姜丹尼尔面前,看着姜丹尼尔深色如常地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来。

“你妈妈刚刚给你打了电话,没接到。”

“哦,没事,我等下去回。”朴佑镇接过手机看了一眼,就把手机攒在手里,他的手掌不安地在大腿外侧摩挲了几下又开口道谢,“谢谢学长。”

姜丹尼尔一看到他的虎牙就有些犯晕,满心的不安又浓了些。他往后退了一步,摆摆手说着没关系没关系,你快去回电话吧。

直到他听到朴佑镇带上舞社门的声音后,他才拿出来自己的手机,在社交网络上翻了很久。

是自己大概是三年前的一条推特。

——纪念在奂第一次下厨!鸡蛋盖面赞!

配图是和朴佑镇桌面那碗面卖相相似的一碗面。

姜丹尼尔点开评论就看到金在奂三年前的回复,你小子废话,劲仔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他顺势点开了金在奂的推特界面,金在奂上次更新推特也在两年前,是他成年那天在烤肉店和姜丹尼尔喝酒,拍了一张半张桌子都是酒瓶的照片,tag还是成年快乐。

金在奂忘记了登录密码所以早就没用过这个账号了,姜丹尼尔鬼使神差地点开和金在奂的私聊界面发了一条消息。


朴佑镇回完妈妈的电话,带着一身的烟味儿推门进来,姜丹尼尔还是坐在原地把弄着手机,一看他回来了,咧了咧嘴。

“你烟瘾还挺大啊?”

“没……没有,也就抽了一根。”朴佑镇尴尬地拉了拉t恤的领,自己闻了闻味儿,也还行,味道不算太大。他走到音响旁边又继续放歌,站在柜子的边边角角处抬头看姜丹尼尔。

“学长,这个part我们一起练一遍吗?”

是他跟姜丹尼尔双人的一段舞,前段时间自己生病没来练过,姜丹尼尔更是比自己还忙,眼看校庆就要到了,他们俩还没有一起合跳过这一段。

发出邀请后朴佑镇舔了舔他起皮的嘴唇,心说这个邀请是否唐突,就看到姜丹尼尔把手机砰地一声放在了地板上,说不上是放在地板上,更确切的应该是掷在了他自己的脚边。

“佑镇,你成年那天喝酒了吗?”

朴佑镇眨了眨眼睛,被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在原地,过了会儿才挠着头说,“没有吧……”

朴佑镇本来就不是守规矩的好小孩儿,成年之前跟着哥哥们也不知道喝过多少次酒,每次也都是浅尝辄止,喝上几杯。姜丹尼尔这么一问,他才想起来成年的那天自己也在外地忙着比赛,确实没有喝过酒,也就回了姜丹尼尔,没有。

“那今晚要不要一起。”姜丹尼尔眼睛通红,他抽起俯地的右手做了一个一饮而尽的动作,朴佑镇想着方才学长的眼睛有这么多红血丝吗,他跟姜丹尼尔离地很近,他努力看向姜丹尼尔的眼睛想分清里面的情绪。数秒之后发觉自己的失礼,又或者他又没有真的望向姜丹尼尔的眼睛,那人右边的泪痣迷人地让人挪不开眼。

“今天不练了吗?”他收回视线,仓促地垂下眼睛,他在心里暗暗骂自己蠢货,不自然地要命。

“今天喝一杯吧,还有金在奂。”他们两个人的对话听起来简直答非所问,姜丹尼尔没理朴佑镇说的练舞的事,继续直线球地问,别扭地带了一嘴金在奂。

金在奂,不是在奂,不是劲仔,就是连名带姓的喊了他的名字。姜丹尼尔自己被自己吓了一跳,听起来像是极其严肃的邀约,带上了金在奂的大名就更像是……一场威胁。

“哦……好。”
朴佑镇收回视线,他佯装往远处看过去,最后目光聚焦在木地板反光的一片白色里,盯地久了眼睛还有些涩。他眨巴眨巴眼睛,哦了一声才讲了个好字。

姜丹尼尔像是预料到他会这样讲,他抽下来脖子上搭着的衣服,往后一抛随后站起身。

“跳舞吧。”他拍了拍朴佑镇的肩膀,力道很轻,可朴佑镇隔着一层衣服的布料觉着姜丹尼尔的手好像是停在他肩膀上了很久,他手心的温度很高,都快到让自己出了一层的汗。

肯定是这场雷雨还没有降下来才这么热的,朴佑镇甩甩头也站起来走到姜丹尼尔的左侧站好。

雨还没有落下来,闷热得紧,金在奂却在人声沸沸的教室里打了个喷嚏,他同桌的男孩子瞪圆了眼睛,从桌肚里抽出一张面巾纸给了他。

金在奂有点不好意思地接过来,“谢谢你啊世云。”

郑世云点点头,叮嘱他注意点,别大夏天还落得个感冒的下场,嗓子也小心别发炎。金在奂知道他是在担心下周校庆的表演,他俩脑子一热,合着报了个双人唱歌的节目。

金在奂擦了一下鼻子,起身把纸团扔进教室后面的垃圾桶,都快走到后门才看到靠着后门门框对自己笑的姜丹尼尔。

金在奂还是不许不乱地把纸团做了个投篮的动作投进垃圾筐里,转头就给了姜丹尼尔一肘子。

“谁让你小子来我们班后门耍帅的?”他跳了起来用胳膊箍着姜丹尼尔的脖子把姜丹尼尔拉地直弯腰。

姜丹尼尔起先是笑着求饶,之后又理直气壮地讲什么,我本来就好帅的,哪里需要耍帅啦之类的话,金在奂听了就笑,最后还是放开了姜丹尼尔也对着他靠在了走廊的栏杆上。

“嘁,怎么了,这个点儿来找我?”金在奂逆着光站着,光线从他的发丝里漏过,直晃晃地往姜丹尼尔的眼睛里钻,他不由得眯起来眼睛。

“今天放学了等等再回家。”

金在奂摊手耸肩,用指头画了个问号,看起来滑稽极了。姜丹尼尔难得的严肃又被他的动作逗笑。

“嗤——就,一起喝一杯了再回家!”姜丹尼尔反手到身后,拍了拍自己的后背,还没等金在奂回话就往走廊另一头跑过去,留着金在奂一个人对他喊。

“小子,发什么疯?”金在奂看着姜丹尼尔背后那一道还没有拍干净的白灰,姜丹尼尔跑起来会有几根头发迎着风竖起来,随着他的动作上下漂动,金在奂连骂他发疯都是带着笑的。

朴佑镇单肩背着书包到了姜丹尼尔告诉自己的烤肉店门口,他站在门口往里头看了会儿,还没看到姜丹尼尔和金在奂的影子,心里想着自己该不会是被耍了吧,正要抬腿走人,就被人从身后揪住了书包带子。

朴佑镇本来就单肩背着包,拽他的人手劲不小,加上他又正准备往前走,这下书包被拽下来,挂在他的胳膊上。

“啊,小不点学弟,不好意思!”金在奂伸手从朴佑镇的臂弯里穿过去,把书包给朴佑镇捞起来挂回在他的肩膀上。

“我是看你一个人在这儿站着,所以我就跑过来跟你打招呼了,没想到吓了你一跳。”朴佑镇转过去,看到金在奂一个人背着书包跟自己面对面站着,满脸的愧色。

“你也来喝……吃饭吗?”金在奂看朴佑镇不说话,想着问问他,一开口才想起来朴佑镇是刚刚成年,加之他比自己小,立马把喝酒改口改成了吃饭。

朴佑镇看着金在奂乱讲一通,点点头,问他,“姜丹尼尔学长呢?”

金在奂连着哦了三声,转过身指着对面马路对过,姜丹尼尔正在那儿停金在奂那辆小电驴。

“我们停车的时候,我看到你了,就让他帮我停车我好过来跟你打招呼啦!”金在奂的语气听起来很开心,朴佑镇也跟着心情好。

“我们今天就是一起喝酒的呢。”朴佑镇说完这句话看到金在奂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迷糊的样子让朴佑镇又想去戳一下他的腮帮肉。

姜丹尼尔从马路对面横穿过来,小跑到书包都在他腰侧一蹦一跳的。

“进去吧!”姜丹尼尔拉开了玻璃门。

喝酒都是千篇一律的,他们三个人围着小圆桌坐了一圈,姜丹尼尔左侧是朴佑镇,右侧是金在奂,每每朴佑镇喝完酒,姜丹尼尔立马给他满上。前辈破格给后辈倒酒,这让朴佑镇一晚上欠身了无数次,每次他都要说,谢谢前辈,我自己来。

金在奂倒是喝的不多,他一直都在默默吃肉,因为那俩根本就不怎么动筷子吃肉。

“你俩好能喝啊,不吃肉的吗?”他夹了一筷子五花肉,包在生菜里往嘴里塞。

朴佑镇叫苦不迭,前辈一直给自己倒酒,自己诚惶诚恐地如坐针毡,哪里敢下筷子吃肉。

姜丹尼尔又夹了一筷子肉到金在奂盘子里,“你吃好就行,我俩没事。”

朴佑镇吞了一口口水,对上金在奂询问的目光艰难地点了点头。

不过也没过多久,金在奂就发现朴佑镇好像喝的有点多,他说话都开始有点大舌头了,反观姜丹尼尔,朴佑镇喝三杯他才慢悠悠地喝一杯,金在奂把肉咽下去也喝了一口自己面前的清酒,随后啪地一声把杯子放在了桌子上。

这下声响大地不管是醉的还是没醉的都看向他,金在奂皱着眉头问姜丹尼尔。

“你怎么要给小不点学弟灌酒?”

姜丹尼尔先是一愣,眼神收回来看着自己的酒杯,他委屈地要命,那杯酒面子上还晃动着,他举起来自己喝了小半口,这才转过头回了金在奂气势汹汹的问话。

“不是你想成年那天跟他喝酒的吗。”不是疑问句,是一句听起来阴阳怪气的陈述句,金在奂的眉头又皱地更紧。

朴佑镇本来已经半趴在桌子上,听了这句话费劲地抬头看他们,谁?谁要跟谁喝酒?成人酒又是谁说的?

他在混沌一片的脑子里理了半天,啊,原来是金在奂想跟我喝成年的酒啊。

他瞬间清醒了过来,但也只是一瞬的清醒,随即又迷迷糊糊地自己端起来杯子往金在奂那边举起来,一口干了。

“尼尔你今天到底要说什么。”金在奂喝了朴佑镇敬的那杯酒,这下是轻轻把酒杯放在了桌上。

姜丹尼尔张张嘴,什么也讲不出来。

他要说什么呢,要说,金在奂你可不可以别跟朴佑镇走的太近,你为什么要去自己看了朴佑镇还不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偷着去探病的,你能不能别给别人做西红柿鸡蛋面,还有,成年那天一起喝酒的人是我,你可不可以不要反悔不要有遗憾。

这都是他给金在奂发过的私信,他知道金在奂不会看到才敢发送的。让他亲自说出口这些话,也未免太不害臊了。

等朴佑镇再稍微清醒一些的时候,他发觉自己还是趴在烤肉店的桌子上,他一抬头就看到姜丹尼尔和金在奂都红着眼睛,像是大吵了一架。

其实他们什么也没说。

“怎么了?”朴佑镇摸了摸后脑勺,金在奂起身推了下自己面前的餐盘,“朴佑镇,去医院挂点滴吗?”

金在奂的眼睛可真红啊,也像是喝了好多酒之后的样子,活像只兔子急了眼。朴佑镇往后仰,靠在椅子的靠背上看着金在奂。

姜丹尼尔也看过来,“对不起,让你喝多了。”就准备起身扶朴佑镇,这下朴佑镇窘迫地要命,怎么像自己像是个酒量极差的家伙,量不如人还要被道歉。

他连忙摆摆手,自己撑着桌子站了起来,一下子又没站稳,往右边一歪,正好靠在了姜丹尼尔的身上。

姜丹尼尔任由他靠着自己,甚至姜丹尼尔还扶着他出了门。

金在奂跟在他们俩的后面走,他又看到姜丹尼尔背后的那一道白灰,还是没有拍干净。

可能是拍不干净了,金在奂摇摇头,特意还是慢着步子走在他们的身后。

喝成这样是没办法骑车回家的,路灯在金在奂的眼睛里晕成了一个个小月亮,照在姜丹尼尔和朴佑镇的头顶。

“喂,等等我。”

金在奂猛然喊了一句,姜丹尼尔正用力扶着朴佑镇不让他摔倒,龇牙咧嘴地转过来看到身后背着书包的金在奂。

金在奂也站在路灯下,就正好是在路灯的光圈里,眼睛亮亮地看着自己。

“好叻,那你跑几步啊!”

朴佑镇又有了短暂的清醒,他努力想站稳不靠在姜丹尼尔身上,听到姜丹尼尔这句话也努力地回头去看金在奂,结果自己被人撞了个满怀。

金在奂跑过来,就像白天对姜丹尼尔那样,跳了一下,挤进他俩的中间,两个胳膊都箍着他俩的脖子。

朴佑镇耳朵里都是金在奂和姜丹尼尔的笑,他终于鼓起勇气问了金在奂一个问题。

“金在奂,我可不可以戳一下你的脸啊?”

说罢就伸手想去戳,却被姜丹尼尔在中途截胡,姜丹尼尔猛地拍了一下朴佑镇的手。

“你还想得美!”

金在奂用肩膀撞了一下姜丹尼尔的肩膀,翻了个白眼。

“你真的好幼稚啊!”

姜丹尼尔努努嘴,也撞了回去。

“也还行吧,不算特幼稚。”

朴佑镇又不死心地抬起手,趁着金在奂和姜丹尼尔不备,轻轻点了点金在奂的脸颊肉。

真的是好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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